父親與狗

【我的父親母親】

父親與狗

■ 劉燕成

老屋最右端的那個(gè)屋角，原先是放有一堆干稻草的，草上鋪置著一塊舊毛毯，從木樓門檻的泥土路望上去，便可看見毛毯上一條毛色油亮的狗，烏溜溜的一雙大眼睛，大老遠(yuǎn)，盯著你。

若是第一次來到這老屋，必定會迎來這狗的一陣狂叫。認(rèn)不得的人，狗怕，唯恐對它懷了惡意。父親拉開木門，從里屋走了出來，也不管狗如何叫喊，只與來客熱情地說著話，寒暄著。此時(shí)，狗自知無趣，便歇了聲，搖著尾，舔著客人的褲腳，跟著進(jìn)了屋。下一次來屋，狗見了，便會大老遠(yuǎn)地跑來，接客。

狗崽兒得三個(gè)月方才算得滿月狗。狗就是滿月那天，被親戚給送了過來的。大人們都說，“貓來窮，狗來富”。父親倒也是期待著富貴的日子快點(diǎn)兒來臨。狗來了，我們一家人都?xì)g喜。狗倒也乖好，它終日跟在父親身后，一起上坡，一起下地，一起出門，又一起晚歸。狗五個(gè)月大時(shí)，就可以獨(dú)自上坡追趕山林里的那些野生動物了。野兔，野貓，野雞，野羊兒，甚或是野豬，它都給攆出來過不少。老屋對面的羊嶺界，常有野生動物出沒，父親在那里種了幾分苞谷地，可還未待得種兒發(fā)芽，就給這些野生動物吃了精光，固然是少有收成。自打狗與野物幾經(jīng)激戰(zhàn)之后，苞谷就逐年有了產(chǎn)量。那年在羊嶺界種苞谷的父親，曾被野豬傷過，一條血口，從頸部破到背脊梁。事后父親說，若是沒有狗，他就沒有命了。

父親愛狗，他總會將狗從山林里攆出來的野味兒，一大半分給狗吃。我們都沒有在家，打工的，出了門打工，上學(xué)的，出了門上學(xué)，加上母親去得早，老屋空落落的，剩得父親和狗在那里。沒有伴兒說話，父親就與狗說。父親喜歡吹嗩吶，往日，若是隔壁鄰居有了紅白喜事什么的，除了要叫上父親去寫對聯(lián)外，還要請父親唱酒歌和吹嗩吶。這些年，村子里許多舊俗都沒有了，或是簡化了，但父親依然喜歡唱山歌和酒歌，喜歡吹嗩吶。一個(gè)人在家，父親將山歌和嗩吶唱予吹予狗聽。

那些年我正在外地上大學(xué)，每年假期回家，狗卻還記得我。我和父親拉家常時(shí)，狗就蜷在我們的褲腿下，甜甜地瞇著眼，細(xì)聽我們的笑聲。夜里，我們要關(guān)門休息了，狗總有許多的舍不得，它一個(gè)勁地抓我們的房門，希望我們把門打開。久久地不見有人開門，方才離開，跑到那干稻草堆上的舊毛毯里，守夜。

夜里稍有動靜，狗總要起身探個(gè)究竟，狂吠一陣，待弄得水落石出，感覺沒了什么事兒，方才跑回自己的圈兒里，靜靜地躺著。父親出門，去村莊相鄰的湘西那邊，給人家唱酒歌或吹嗩吶，狗也跟著去。父親到外地親戚屋走親，狗也是要跟著去的。可一到了夕陽西下，夜幕漸濃之時(shí)，狗懂得兀自回家來守屋。次日天麻麻亮，又起身去接父親。父親說，狗是他的貼身保鏢。

兒不嫌母丑，狗不嫌家貧。我是多么的喜歡這句話。許多時(shí)候，我總是在想，一條狗，它能夠如此忠誠于我的父親，許多年了，沒有嫌棄我那個(gè)家的貧寒。守家，看屋，追捕獵物，陪父親說話，靜靜地聽父親的歌和嗩吶……它承擔(dān)了許多本應(yīng)我去承擔(dān)的義務(wù)。

（作者單位：貴州省公共資源交易中心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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