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林里的童年

【歲月】

山林里的童年

■ 阿福

屬于我們這一代人的童年已經(jīng)過去，但關(guān)于童年的記憶，遙遠卻又鮮活，讓人忍不住反復(fù)回味。

我的童年，大都是與爺爺奶奶家附近的山林有關(guān)。

山林給我留下了有關(guān)“吃”的回憶。爺爺奶奶在屋子側(cè)邊，開拓了一大片花果林子。有桃樹、杏樹、梅子樹、李子樹、橘子樹、石榴樹、木瓜樹、柿子樹、板栗樹，也有梅花、梔子花、牡丹花，還有一大片竹林和茶樹、橡樹、銀杏樹。毛茸茸紅燦燦的桃子，黃澄澄酸溜溜的杏子，還有掛滿樹梢的小燈籠柿子……各個時節(jié)產(chǎn)物相銜。每逢雨季過后，樹下松針樹葉叢中，一般藏著朵朵鮮嫩的蘑菇，有嫩黃的，有米白的，還有鮮紅的，大人們告誡，越是顏色艷麗的，越不能吃。黃菇菌是最常見最受歡迎的，提著竹籃子采幾捧黃菇菌，鏟幾塊“地皮菜”，撿拾一兜橡子，在農(nóng)婦們的廚房，就是幾道小菜。不過，我印象最深的反倒不是享受美食的時刻，而是年老的太太做的黃菇菌湯味道不如從前，太太對我那一抹歉意的笑……

山林是我們的游樂園。我們一幫年齡相仿的小伙伴熱衷于挑選山坡上的樹。細韌的樹適合壓低一些，吊著手蕩秋千，或者干脆坐在上面翹著腳上下晃動；粗壯一些的、枝椏多的樹適合攀爬，脫下鞋子往上爬得更快。那時候不知道什么是居高臨下，更不懂“會當(dāng)凌絕頂”是一種什么樣的豪情，只知道站在樹丫上往下看，是很令人興奮的。在山上我們還拿石子、泥巴、家里帶來的工具，玩起過家家的游戲。模仿著大人做飯的步驟，我們像模像樣地炒著“菜”，煮著“飯”和“湯”，樂此不疲。往往玩到天擦黑，洼子里響起此起彼伏叫我們回去吃飯的聲音，大家才滿身是汗地回家去。

山林也是尋寶地。春天有漫山遍野紅艷艷的杜鵑花，清明時候有幽香陣陣的蘭草花，夏天有雪白的梔子花……還有好多我已經(jīng)記不清名字或未知學(xué)名的野花。隨手摘上一把，或者插在罐頭玻璃瓶里，或者掐頭去尾編織成花環(huán)戴在頭上，有一陣還流行把梔子花瓣制成干花，夾在書頁里。這些花讓我們一眾小女孩的記憶里，多了很多趣味和芬芳。夏天來的時候，山上漸熱了，大人們把竹床搬到院子里麥場上打扇閑聊，小孩子則熱衷于奔來跑去捕捉昆蟲。截一段光滑的、粗細均勻的樹條，用繩子扎成一個圈，在老房子屋頂網(wǎng)上一段細密的蜘蛛網(wǎng)，再綁上一段細長的把手，一個捕網(wǎng)就做成了。我們拿著這網(wǎng)去捉蜻蜓、撲蝴蝶。那蜻蜓、蝴蝶的顏色可真是多種多樣，有暗墨的黑，有瑩瑩的綠，有五彩斑斕的花。我最喜歡的是一種純紅色的小蜻蜓，看著神氣十足。天擦黑的時候，螢火蟲成群結(jié)隊出現(xiàn)了，我們拿著布兜捉上幾只，放在帳篷里，亮瑩瑩的暖黃光伴著好夢入眠。我也很喜歡爬上樹去收集知了殼，天氣越熱，知了在樹上鼓噪得越厲害，蛻下的殼也越多，我很快就能收集一滿玻璃罐子，得意洋洋地跟爺爺炫耀今日的“收成”。我還會收集桃樹上的桃膠，把它們沾了水，捻細化開，裝在瓶子里變成膠水。

山上的產(chǎn)出，讓我有了記憶里最早的“收入”。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，鎮(zhèn)上的小店收購山上的產(chǎn)物，我和小伙伴們閑暇時，可算有了“正事”：我們會組團翻過一個又一個小山坡，展開采摘大業(yè)。夏初的時候金銀花冒頭了，那草叢不高，花瓣細碎，正適合我們采摘，有的小伙伴一邊摘著一邊還插在自己頭發(fā)上。紫色的“豆兒科”就長在草叢里，我們坐在地上一薅一大把，唱著歌時間就過去了。賣了“豆兒科”的收入，爺爺會讓我自己零花，我只記得買了個紫色的發(fā)卡，是那種帶著梳齒的。

記憶里家鄉(xiāng)的冬天是有雪的，翻過被雪覆蓋的山坡回到家里，大家圍坐在火盆前吃著熱騰騰油汪汪的蘿卜肉的鍋子，有時候鍋里會下一些地里現(xiàn)扯的嫩菠菜，還有村子里新打的豆腐千張，吃得無比滿足。過年那幾天是我最高興的時候，家里人都回老家來了，大年三十，我在火盆前接過大人們給的紅包塞在枕頭底下。大年初一一大早，換上新衣服，踩著雪去附近親戚家拜年，吃點水果點心看看電視。那時候我們最愛看《射雕英雄傳》《小李飛刀》——江湖故事、英雄論劍，總是讓少年心生向往，以為成人的世界就是豪情萬丈，肆意無雙。

兒時的記憶還有很多，但記憶里鮮活的人，好多已經(jīng)不在世上，小時候的玩伴，也各自散落。連那些山林，也因為人跡罕至，雜樹叢生。成年以后，特別是工作后，我很少回去了——雖然很想回去但因為種種原因終未能成行。成年人的世界，總是有“但是”二字，這是童年時候尚不懂，長大以后，不得不懂的。

無論如何，歲月和生活，都會繼續(xù)向前。屬于小小“20后”的童年剛剛開始，毫無疑問，這也將是他們這一代的美好時光。汪曾祺先生在《夏天的昆蟲》里解釋行文目的說：“我只是希望現(xiàn)在的孩子也能玩玩這些昆蟲，對自然發(fā)生興趣。現(xiàn)在的孩子大都只在電子玩具包圍中長大，未必是好事?！焙⒆拥耐昕偸桥c生活環(huán)境、父母長輩聯(lián)系在一起的，今天的小小團子，來日的童年回憶必定與我們相關(guān)。我的心與汪先生是一樣的，愿小團子們也都有一個充滿趣味、天真無邪的童年。

（作者單位：江蘇省蘇州工業(yè)園區(qū)財政審計局政府采購監(jiān)管處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