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扶貧人家

【甘苦財政人】

我的扶貧人家

■ 李曉

這名字聽起來好沉，我說的是王大銅。

王大銅是我聯(lián)系的扶貧戶，他獨身。3年前，我與王大銅開始對接。

王大銅所在的村子，與我的單位，相隔30多公里。沿著崎嶇山路前行，看到一個耷拉在山坳下的土房，那就是王大銅的家。

王大銅的屋后，是黑壓壓的松柏樹。我第一次接近王大銅，就感覺聞到了他身上散發(fā)出來的一股松柏樹氣味。

那次去王大銅的家，我首先進了王大銅的屋里，床鋪上潮濕的被子發(fā)出一股霉味，灶房里一口鐵鍋緊挨著一口鋁鍋。王大銅說，灶是連通灶，燒柴火時，鐵鍋里煮豬食，鋁鍋里煮飯。

在屋后山坡上，是王大銅種的地，地里蔬菜青綠一片，插在地里的竹竿上牽起了四季豆、豇豆、絲瓜、南瓜之類瓜果蔬菜的藤藤蔓蔓。

69歲的王大銅其實長得虎背熊腰，只是背有些佝僂，那是一輩子都在泥土里匍匐求食鑄造成的身軀姿勢。

王大銅是建卡貧困戶，注明的致貧原因是缺乏勞力。王大銅對此有些不承認，他說我勞力不錯，現(xiàn)在挑150多斤的擔子也可以走上10多里山路。

在對接聯(lián)系的第三個月，鎮(zhèn)里根據(jù)他家的情況，在他家的老房子旁邊建了30多個平方的青磚小房，安裝了自來水管道，還買來了電視機。老房子沒拆除，王大銅要留著堆碼柴草。

我趕到王大銅家搬遷新房，在床上鋪了新毯子新被子。我自己給王大銅買了一個煮飯的不銹鋼鍋，我告訴他，大銅，鋁鍋用久了，容易氧化，對人身體不好。王大銅說，謝謝李干部，我名字里含銅，吃得消。

那天搬家，王大銅還換上了干凈衣裳，他挽留我：這回要吃了走，吃了走。他說著就要去取臘肉。掛在灶上方的一塊老臘肉，煙熏火燎中顯得黑黢黢的。

我同王大銅一起做飯，柴火騰起的青煙從新房屋頂上的煙囪飄出去，遠處是在空曠藍天下要融化進去的隱隱山脈。我去地里掐回海椒炒了臘肉，炒青菜炒土豆絲，做了番茄雞蛋湯，都是原生態(tài)的山里食品。我同王大銅一起喝高粱酒，他往我碗里不住夾菜。王大銅喉管凸出，他吞酒時，喉嚨里發(fā)出明顯的響聲。王大銅連聲感謝，李干部，謝謝啊，房子新修了，自來水有了。我說，大銅，我是聯(lián)系你家的，主要還是國家政策好。王大銅舉起杯子，他說：“我感謝國家！”他猛喝了一口酒，被嗆得滿眼是淚，他又大喝了一口酒說：“我感謝李干部！”

有天上午，我在家中接到了一個電話：“李干部，我是王大銅，我就在你樓下，你馬上下來?！?/span>

我到樓下，王大銅是用物業(yè)管理處的保安手機給我打電話的。王大銅見了我，一把拉過我，指著一個尼龍口袋說，那里頭是兩只雞，一只母雞一只公雞，都是吃蟲蟲菜葉長的土雞，是我的一點心意。我走過去，看見尼龍口袋已被雞啄破，一只露出雞冠的雞用驚恐又虛弱的眼睛望著我。

我頓時難堪起來，王大銅帶著命令的語氣說：“李干部，你要收下，你要同群眾打成一片！”

王大銅這么遠提了土雞來城里，我不能辜負他誠懇的心。我問王大銅，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？王大銅只是笑，不告訴我答案。

中午，我留王大銅在館子里吃了飯。吃飯時，我同他商量，如何根據(jù)他自己的情況脫貧。王大銅說，我身子骨還硬朗，可以種糧食，種蔬菜。我說，現(xiàn)在城里人都在養(yǎng)生,你可以養(yǎng)土雞土鴨，銷售包在我身上。王大銅點頭說，你這個主意要得。送他上車時，我悄悄在他衣服口袋里塞了500元錢。

秋收時節(jié)，我又去王大銅家。從山上俯瞰，山腰田園里，風吹金黃稻浪，我擴胸，深呼吸來自大地的沉香，感覺胸腔里顫動的肺葉與山上枝葉連成一片輕舞飛揚。

王大銅恰好從鎮(zhèn)上回來，他去鐵匠鋪里磨了鐮刀，準備開鐮收割稻谷了。房前樹林里，幾十只雞鴨正在低頭踱步，悠然覓食。王大銅說，他聽取了我的建議，趁自己還能動，多養(yǎng)殖一點雞鴨出售。

我通過微信里傳遞消息，還把王大銅家養(yǎng)殖的雞鴨照片發(fā)布出去，很快，預約購買土雞土鴨的朋友便紛紛打來電話，幾個吃貨還當場用微信把錢發(fā)給我了。

到了王大銅的雞鴨銷售季，他養(yǎng)的雞鴨幾乎是一搶而光，我見他數(shù)一次錢，就在腦袋上忍不住摸一把。不過他的頭上，都流失得沒幾根頭發(fā)了。

王大銅與我母親一樣大的年紀，本來我該喊他為“王叔”。與他認識交往后，我直接叫他的名字，我感覺，我的體內(nèi)，與他貫通了什么?；蛟S，那是大山里蒸騰繚繞的地氣，或許，是大山里某種樸素的品質(zhì)，草木一樣，簇擁在我心上。

(作者單位：重慶市萬州區(qū)五橋街道財政辦公室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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