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親的“老話兒”

母親的“老話兒”

■ 梁永剛

母親出生在那個戰(zhàn)火紛飛的年代，由于家境貧寒，只念了五年書便輟學(xué)在家。雖然文化程度不高，但受愛好舞文弄墨的外祖父的熏陶，也耳濡目染學(xué)會了不少鄉(xiāng)諺俚語，說起話來頭頭是道，讓人想象不出來她是一位整天圍著鍋臺轉(zhuǎn)的農(nóng)家婦女。

小時候，家里條件不好，全家七口人的生活全靠當(dāng)教師的父親每月幾十元微薄的工資艱難度日，日子過得緊巴巴的。盡管母親變著花樣給我們做飯，但畢竟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”，很多時候我一看見玉米面窩窩就鬧飯，都十來歲了還總讓母親連哄帶勸才肯吃。時隔多年，我還清楚地記得母親當(dāng)時不厭其煩對我說的話：“要吃還是家常飯，要穿還是粗布衣”。倘若飯碗中剩下了稀湯，母親就說：“吃飯多喝湯，老了不受傷?！薄俺责x不喝湯，瘦成黃鼠狼?！迸紶柤依锔纳埔幌律?，我和哥哥姐姐總是搶著吃，這時母親總是先說一句“少吃多得味，多吃活受罪”，并上前把哥哥姐姐拉到一邊，對他們說“要想好，大讓小”，末了不忘提醒我“一頓吃傷，十頓喝湯”。

那時候雖然經(jīng)濟拮據(jù)，缺衣少穿，但吃苦耐勞的母親卻是“人窮志不短”，把全家人在街坊鄰居中的好口碑看得比天都大。從小到大，母親常說“雁過留聲，人過留名，行情在路上哩”。記得上小學(xué)五年級時，有一次經(jīng)不住誘惑，我和幾個小伙伴偷了村東頭四爺家的梨，這事不知怎么讓母親知道了，她除了狠狠地揍了我一頓外，還語重心長地對我說：“小時偷針，長大偷金。”“小水不防，大雨圍房?！薄巴祩€雞蛋吃不飽，賴名一直落到老?！?/p>

當(dāng)時家里養(yǎng)了二十多只雞，這些雞白天在門前的野地里覓食，晚上才回到雞窩里。母親交給我一項任務(wù)，每天晚上數(shù)一數(shù)，看雞是不是都回來了。一天晚上，我一連數(shù)了好幾遍，驚喜地發(fā)現(xiàn)，我家雞窩里的雞居然多了一只。我興奮地跑過去告訴母親，央求她改天把這只跑到我家的雞給殺了，讓我解解饞，畢竟那時候一年到頭也難得吃上幾次肉。母親一聽，臉馬上沉了下來，用不容商量的口氣說：“那可不中，你去后面幾個嬸子家問問，看誰家的雞少了。”見我站在原地沒挪步，母親火了，厲聲說：“小蟲（方言，即麻雀）過去還有影呢，沒有不透風(fēng)的墻，紙里也包不住火炭兒。咱要是把人家的雞殺吃了，一輩子心里都不安生！”我自知理虧，乖乖地出去問了一圈，把那只走失的雞送回了三嬸家。

后來，我上了初中，母親又告誡我：“靠親戚，靠自己（方言，即同族人），不如個人立志氣?！薄懊羌伲墒钦?，事成事敗全在人?！碑?dāng)母親得知我在學(xué)校一度和幾個愛打架的淘氣包關(guān)系很好，學(xué)習(xí)成績陡然下降時，母親告訴我：“跟著好人學(xué)好人，跟著巫婆下假神?！薄叭伺孪购欤嘏虏簧霞S?！庇幸欢螘r間我因為晚上偷看小說很晚才睡，第二天早上賴在床上不想起來，為此遲到了好幾次。母親幫我分析其中的危害，對我說：“早起三光，晚起三慌?！薄霸缙鹑债?dāng)一工，晚起三月當(dāng)一冬?！薄耙蝗諢o二晨，時光不等人。”再后來，在母親的鼓勵與教誨下，我考上了平頂山師范，走時母親千叮嚀萬囑咐： “出門三里地，便是外鄉(xiāng)人?！薄安徽f閑話少惹禍，不騎閑馬少摔跤?！?/p>

“端人碗，受人管?！薄昂θ巳绾?，害不住人家害自己?！薄耙牍溃騻€顛倒。”師范畢業(yè)參加工作后，母親的這些鄉(xiāng)諺俚語時常在我耳邊響起，提醒著我任何時候都要踏實做事，老實做人。

母親一生勤儉節(jié)約，省吃儉用，也絕不允許我們鋪張浪費。她老人家經(jīng)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“男人是個筢子，女人是個匣子，不怕筢子沒齒，就怕匣子沒底?！?/p>

母親是個熱心腸，遇到街坊鄰居有夫妻吵架或者大打出手，母親總是勸他們：“好狗不咬雞，好漢不打妻?！币钦l家孩子不孝敬父母，母親就勸說他們：“千里去燒香，不如在家敬爹娘?！辈恢青徖锍鲇趯δ赣H的尊敬，還是母親的話確實起了作用，反正，母親樸實的話語常常使那些夫妻不和、婆媳不睦煙消云散。母親心地善良，樂善好施，盡管我家生活不富裕，但偶爾改善一下生活，她總是一分幾份給左鄰右舍送去。她常說：“人家吃了是傳名，自己吃了是填坑。”平時村上誰家有個紅白大事，母親也總是放下手中的農(nóng)活前去幫忙，并常對我說：“住在一方，靠在一邦?！?/p>

母親一輩子與世無爭，過著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的恬淡生活。她那樸實無華的鄉(xiāng)言俚語，傳承了清白做人勤勉做事的家風(fēng)，成為滋養(yǎng)我成長的一種養(yǎng)料，成為她賜予兒女的一筆財富。

（作者單位：河南省平頂山市人大常委會財務(wù)室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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